80年前的9月2日,日本政府正式簽署投降書。80年后的這個日子,年逾百歲的新洲籍抗戰老兵李益華端坐桌前,在紙上一筆一劃寫下“慶?箲饎倮!中國共產黨萬歲!”照料父親十多年的小女兒李四連輕聲告訴記者:“每年這個日子,父親都會寫下這13個同樣的字!
1925年農歷六月初四,李益華出生在新洲區舊街街曹井村楊柳灣一個農民家庭。親歷抗日戰爭的烽火、解放戰爭的硝煙,他是歷史的鮮活見證者。所獲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、70周年、80周年紀念章,無聲訴說著老人曾經的浴血榮光。
寡言少語的老父親 竟是一名抗戰英雄
“要不是堂哥偶然在電視上看到父親,我們姐妹四個怕是這輩子都不知道一向寡言少語的老父親,竟是一位埋名鄉野的抗戰英雄。”李四連的聲音里,交織著遲來的震撼。
李益華老伴和兩個兒子早年離世,如今,老人在小女兒李四連家中安享晚年。
李四連至今清楚地記得,2005年9月3日晚,堂兄給她打來電話,說中午在央視播出的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大會新聞中看到了二叔李益華。她將信將疑,特地找來新聞回看,當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真切地出現在國家級榮典之上,她這才相信——父親身上竟然藏著厚重如山的過往。
在女兒小心翼翼地追問下,李益華塵封已久的記憶閘門打開一道縫隙,他零零碎碎地講出一些早年經歷。只是年事已高,許多烽火歲月的驚險細節已如飄散的硝煙,難以完整拼湊起來。
李益華少年時期讀過6年私塾,12歲到新集跟本房叔祖父李少斌當學徒。這位地下黨員以開商鋪為掩護,暗中為黨領導的抗日武裝收集情報、籌集物資,李益華也參與送情報工作。
1939年,14歲的李益華為逃避國民黨頑軍抓壯丁,跑到麻城夏家山,投奔時任抗日獨立游擊五大隊四中隊隊長的堂伯父李仲華。獨立游擊五大隊是我黨在鄂東創建的一支地方抗日武裝(后被改編為新四軍五師一部)。因略通文墨,李益華被安排給大隊長張體學當通訊員,此后便追隨張體學所部東進鄂皖邊,回戰鄂東鄂南,策應八路軍三五九旅南下支隊南征北返,在大江南北開展機動靈活的游擊戰。中原突圍后,李益華轉入地方,從事為劉鄧大軍和四野先遣兵團運輸糧彈等支前工作。
6年經歷大小戰斗上百次
頂著炮火從敵人手中搶回重傷戰友
為探尋更多的歷史印記,記者隨老人的家人踏訪了他曾居住多年的楊柳灣老屋。在一張積著薄塵的舊木桌上,找出幾張泛黃的紙張,上面字跡依舊清晰可辨,是一份回憶錄。
“那時候我們缺槍少彈,跟敵人硬拼就是送死。”在回憶錄中,李益華如此描述著抗日游擊戰的艱難,“白天躲在山林里偵查鬼子碉堡周圍環境,夜里分組摸崗哨、炸碉堡,用‘打一槍換一個地方’的辦法,常常能以少勝多!
從1939年到1945年,在那六年烽火歲月里,李益華與戰友們轉戰于鄂豫皖湘贛五省,經歷大小戰斗上百次。其中,1943年浠水綠楊鄉馬鞍山伏擊戰,在老人的回憶錄中留下鮮活記錄:
“我軍打探到日軍一支300多人的隊伍要經過馬鞍山去浠水縣城,就提前在山上埋伏。上午八點左右,敵人大搖大擺進入伏擊圈,我們將鬼子隊伍前后兩頭堵住,從山上往下投彈射擊。激戰四個多小時,還是有20多個鬼子逃跑了,我軍一路追到馬河,最終將鬼子全部殲滅。”
在那個通訊基本靠吼、傳遞全憑雙腿奔走的年代,李益華作為戰地通信員,無數次在槍林彈雨中穿行。最驚心動魄的一次,他冒死從敵人眼皮底下救回重傷的戰友,左腿上留下的槍傷至今陰雨天仍隱隱作疼——那是戰火為他鐫刻的勛章,記錄著舍生忘死的勇毅。
在回憶錄中,李益華用樸實的文字記下了這段穿越生死的戰友情誼:
“1945年一次夜襲摸哨,走在前面的王保生同志首先撲上去,用刀殺死一名日軍哨兵,但自己也身受重傷。我打倒了另一名日軍哨兵。搏斗聲驚動了碉堡里的日軍,十幾個鬼子拿著槍沖了出來。我背起王保生往山林里飛跑,小腿肚子被鬼子子彈打穿也沒停下腳,總算把他搶了回來!
老人的孫子李勝平介紹,2005年,自己的父親陪爺爺赴京參加紀念抗戰勝利60周年大會。會場上,一位同樣佩戴紀念章的老兵認出了爺爺,激動地走過來打招呼。經交談才得知,這位名叫王保生的湖南石門籍新四軍老戰士,正是爺爺當年舍命救下的戰友!
“真沒想到!我曾救過的王保生同志,分別了60年又與他見面了!睆谋本┗丶,老人在一張紙上飽含深情地寫道:“很高興,黨和國家沒有忘記我們!”墨跡微微暈開,似是老人激動的淚水灑在紙面。
如今,在家人的照料下,李益華除聽力不佳外,身子骨依舊硬朗。每逢晴好天氣,他會走出家門,與隔壁左右的老鄰居對弈幾局。楚河漢界,方寸之間,眼神依舊銳利,仿佛當年審視戰場態勢。
三枚抗戰勝利紀念章,被老人收藏在一個鐵皮盒里,只在重要年節才拿出來細細擦拭,好像拂去歷史的塵埃,重溫那段崢嶸歲月。每年的今天,他用遒勁的筆劃寫的字,也宛如血脈,銘刻在這位抗戰老兵生命的年輪里。